長江文藝出版社
西元 著
講述來自于中國近現代革命戰爭發生地的年輕人為改變命運而參與到戰爭洪流之中,最后匯聚在抗美援朝戰爭的上甘嶺上,為一次更偉大的命運抗爭而出生入死……
他說,吃了這一片,堅持到天黑好不好?你看,前面就是大山,鉆進山,日本子就拿咱們沒辦法了。樹生小子抓了把雪,握成棒,遞給小林子,自己也握了一根。他咬了一口,又對小林子說,見到樹林咱就有吃的了。樹皮瓤子能吃,還能包餃子。像啥餡餃子?像韭菜雞蛋餡的,不對,不對,更像芹菜肉餡的。嗯,讓我再想想??!其實吧,和豆角黑魚肉餡的最像,有點酸,帶點苦,可還是香的。
這時,后面銀色雪原上騰起一股濃黑的煙柱,大概有幾十里遠。又傳來幾聲微弱的槍響,只有側起耳朵聽才聽得見。老禿腳子回頭望了望,冷笑一聲道,日本子開始殺馬了,他們也受不住了。追吧,追吧,這回讓你們人吃人!
隊伍進了大山。這里,是一處非常開闊的山坳,好似一只巨大的碗。南北兩側山峰長滿了密密的松樹,最頂端隱約可見一排給伐木人住的木屋。過了碗底,向兩峰之間爬時,山勢開始變得陡峭,山坡上布滿了厚厚的冰。仔細看去,原來是靠近山頂處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溫泉眼,正汩汩地冒著熱水。水向山下流,流不出多遠,就結成了冰。曠日累積,就形成了覆蓋了大半座山的冰甲。黑土地上的人管這叫作“冰趟子”。遠遠望去,冰趟子就像一條凝固的乳白色寬廣大河,一浪疊著一浪,一層疊著一層,一直奔涌到山坳中央,而且簡直要把山坳灌滿了。
樹生小子走一步滑兩步摔三步,勉強走出山坳最底端。到了爬坡時,真是苦不堪言。雙手雙腿軟綿綿的,打著抖,就是撐不起身子向上移動。如果腳下一滑,摔下坡去,躺在那兒,望著無邊無際的碧藍天空,聽著耳邊無窮無盡的尖厲山風,心里面木木的,不害怕也不慌張,不痛也不癢。奇怪自己這是在干啥?為什么要跑?為什么躺在這兒?這一切都好生古怪。樹生小子只好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再爬起來一次,這次爬起來了,命就有了。死在這兒呢,倒也沒啥,可這天就黑了,再好的東西也看不見了,你愿意?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身子也有了力量,一個關節一個關節撐起來,一寸一寸往山上挪動手腳。
這時,從前方傳來命令,部隊向兩面散開,占領山頂,在這里伏擊鬼子。太陽爬過天頂,稍稍向西偏去,像一顆煮熟的雞蛋黃兒,寂靜地掛在那兒,發出灰白色的光。茫茫雪野籠罩在刺眼迷離的光線里,群山、樹木、人仿佛消失在了白色的地平線上。
鬼子和偽軍小得如同一串黑點,排成長線進入山坳。遠遠望去,可以看見他們時不時四腳朝天,摔倒在溜滑的冰面上。喇叭聲響起,一支抗聯隊伍沖到山口處,封住了敵人的退路。槍聲大作,一個個小黑點趴倒在雪地里。一個中隊的鬼子像黃色的泥漿,向山頂一處木屋沖去。那里是制高點,可以進攻,也可以突圍。他們和抗聯士兵們扭打在一起,像兩股泥石流迎頭相撞。仔細聽去,那邊傳來槍聲、爆炸聲,最多的是死命的叫喊聲。許久,日本兵也沒占領山頂木屋,漸漸地,那里安靜下來。
山下的敵人無處隱蔽,被打死很多。向前,是很陡的冰趟子,平時就萬難爬上去,更何況是槍林彈雨之下。向左向右攻擊的隊伍也被打在了半山腰,無法動彈。